糖分栗子酥

为爱发电,只听好话。
一把暴脾气/一颗蜜糖心。

© 糖分栗子酥 | Powered by LOFTER

[银高同人] 冷火 [9000字一次完结]

坂田银时*高杉晋助

「冷火」


>>.

他说他是冰冷的火,唯一能将他的心脏焚烧成灰烬的火。


>>.

这是高杉晋助时隔多年再一次亲眼看见他的松阳老师。如果以这种方式也能算的话。

那个人和往常一样穿着纯色的和服,浅褐色的长发服帖地垂下,在课桌前来回踱步的时候,会带动起空气流转,夹杂着浅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银时在最后靠墙的位置上,抱着木刀肆无忌惮地瞌睡。假发低着头认真念着课本,甚至间或还会在旁边写些备注。坂本辰马依旧不务正业,不知道逃课到哪个角落研究他那号称宇宙第一的飞船。

阳光安静地铺洒,樱花放肆地盛开。

高杉撑着头,懒懒散散。光线从窗外落进来,恰到好处的舒适温度晒得人昏昏欲睡。

管他什么家什么国念什么书,要是时间能就像这样一点点过去,那也不错。

他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将睡未睡。就在这时候松阳老师似乎说了些什么重要的字句。高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清醒过来发现老师正直视着自己,口型变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想问问老师,一开口忽然所有人都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变成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皱了皱眉头,抬手向眼前的一片虚无里用力一挥。什么触感都没有。

他张口想喊一声老师,突然看见远处的漆黑被一个光点打破,继而那个光点疾速扩散,变成灼烈燃烧的火焰。他睁大眼睛,看见老师和银时假发辰马就在自己眼前,鲜亮跳动的火包裹住他们的身体,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做,连迈开一步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被疯狂蔓延的大火吞没。

那一声「松阳老师」卡在喉间,被火焰和恐惧焚毁。


>>.

高杉终于是从那场大火里惊醒了。

他慢慢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掌心有一层薄汗。凌晨时分的画舫上没有光线,没有人声,他也没有兴致走到船舷前看看现在是停靠在哪个港口。

他坐起来,无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覆上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道烧伤留下的疤痕。

曾经深刻到仿若烙在心脏上的剧痛,那么触目惊心,如今竟然成了那些老旧年岁的唯一见证。

那场火是从学堂后院开始烧起来的。当时刚刚得知松阳老师的死讯,银时和自己正一起跪坐在老师的卧房门口,忽然听见辰马惊慌失措的叫喊。他和假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他们身后是跳窜着的巨大火舌。

在他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银时抓起他的手,拼了命的向前跑。草木房屋被烧焦所散发出的气味,熏得人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的烟灰,坍塌的房梁砸下来,一个没来得及闪躲,在左肩刻下火焰焚烧的痕迹。

高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凶猛狰狞的火,映在他眼里是一种怎样铺天盖地的恐惧。辰马错愕的脸,假发难得一见的慌乱,还有银时从一片茫然里迅速沉下,变得无比决绝冷静的深红色瞳仁。

就是那场火,将他所有的天真都焚烧殆尽,赐予他真正能拿起刀刃的气力,和对这个世界无休无止的憎恨。

「是火带走了松阳老师,那么我也要用火,将这个腐朽肮脏的世界毁灭。」

自己抬起头用力掩饰住疼痛,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句话的样子,高杉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一晃眼,目光落在一旁的绿色封皮课本上。小心保存却依旧泛黄变脆的纸页,在桂小太郎的武士刀下被拦腰砍断。书本沉默地躺在一片寂静黑暗里,他看不大清。耳边却出现一个声音,他听得真切。

「等我再见到你,一定亲手杀了你。毫不留情。」

这是银时和假发站在春雨上对自己说出的话。

他隔着衣衫狠狠地按住左肩上的疤痕,心脏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独与疲惫填满。他感到胸口传来些微的刺痛,忽然可怜起自己。

你看你的那些誓言,真的能兑现么。

其实你,除了那些可笑的早已死去的记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了吧。你什么都没有。

高杉晋助,你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想着,侧身躺下闭上眼睛,轻声笑起来。

船身随着江面的波动而轻轻摇晃,水流有节奏地拍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

「啊咧。」银时打开冰箱,拿出草莓牛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又没有了啊。」

神乐光着脚走过来,从不知道哪里翻出一盒醋昆布,撕开包装吃起来,却意外地看见银时左手臂上有一道疤痕,不是很深,隐隐可见。

「咦?」她指着它,咬一口钟爱的醋海带。「这是什么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银时把注意力从草莓牛奶上分散一点过来,看看神乐,再看看自己的手臂,一时倒也记不起来,只好含糊地打发过去。

「战乱时期谁没个刀伤剑砍的,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比起这个为什么阿银我的草莓牛奶又没有了啊到底是谁喝掉的!是不是你啊喂————」

「汪——」被诬陷的定春从壁橱旁边抬起脑袋,冲银时叫唤了一声,又埋下头去继续打盹,出奇地心情好,没有把那个栽赃的混蛋咬得头破血流。

「明明是阿银你自己迫不及待地喝完了吧……话说回来姐姐今天做了煎鸡蛋,还特意叮嘱一定要给阿银尝一尝。」刚好进来的新八说着就提起手里的便当盒,被神乐及时阻止。

「唉唉,现在的和平年代啊,连杯牛奶都喝不起……」银时拉开桌子前面的抽屉,毫不意外地空空如也。他撇了撇嘴,一头倒在沙发上阖起眼睛。「还要攒钱买下一期的《JUMP》啊,看来今年又是艰辛的一年啊。还不如以前来得好……」

诶等等。

他好像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坐起来趴在沙发靠背上。

「不对啊,那难道以前是不用担心吃饭问题的吗?」他看向新八,「也不用担心是不是买得起《JUMP》?」

没有得到回复,只遭到包括定春在内的三记白眼。

所以以前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他愣了一会儿,重重地出了口气,再一次躺倒下去。

以前的……日子啊。


>>.

左手臂上那道疤是高杉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他总是没能从记忆里删除,因此不用很费力就能回想起那一天的情形。

那天自己赶到鬼兵队所在地点的时候,高杉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看着那个人血流不停,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力地挥着刀,他的心脏忽然就像是被火点燃,瞬间想要把那些站在对面的低劣生物撕碎。

用刀刺穿最后一个视线可及范围内的天人的喉咙,银时转过头去却没了高杉的踪影。慌忙中他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出现了火光,光点越来越亮,火势越来越大。他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被浓重的烟熏得睁不开眼,却依旧能精确地捕捉到那个在亮色火焰包围中的人影。

抓起高杉手腕的时候,银时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没有按常理立刻带他离开,反而坐下来把面前的人紧紧收进怀里。

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中间,高杉的手腕冰冷冰冷,冷得让银时的心脏都快要停下。

「你想要做我的陪葬么。」疼痛和灼热让高杉渐渐没了力气,挣不开银时的束缚。声音里有些无奈,也有不能否认的一丝安定感。

「开什么玩笑。」银时死死地抱着他,像是要把这个人所有的痛苦都掐碎。「我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低下头,附在高杉耳边。

「能将我焚烧的,只有你啊。」

高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所有伪装起来的强大全部被扯下,满是伤痕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

松阳老师死了,鬼兵队就在刚才被天人杀得所剩无几,残破的旗帜任凭自己怎么拼凑也恢复不了完整的样子。一只眼睛看不见了,连个位数的敌人都对付不了。不知道还有怎样可怕的以后在等待着自己,或者说,已经没有以后了。

一刹那心脏剧痛,痛得像是要将自己杀死。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自己冷静,被痛苦充斥着的大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自己的身体更痛一点,痛到没有力气去顾及内心的巨大痛楚。

高杉从腰间抽出匕首,猛地朝自己的手臂刺下去。

可匕首是刺进了银时的左臂。

但他对那道几乎伤到骨头的伤口丝毫不在意,侧过头,深红色的瞳孔认真地看进高杉仅剩的右眼,平静又无比肯定,甚至带上了些倔强的味道。

「从现在开始,由我来守护你。」

他顿了顿,把人抱得更紧一点,用力得骨节都发白。

「高杉晋助。」

高杉用那只翡翠色的眼睛看着银时,周围的火光映在那潭碧绿里,显出一种如同焚烧般的绝望色泽。他心底积攒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占据整个心脏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碎。

那时候高杉还不是只会笑。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鲜红的血液,在他脸上肆意铺张,喉间发出不清楚的呜咽,最后成了毫不抑制的哭喊。

他没能说出成句的话,可是银时在炽烈的大火与全世界的翻腾里,只听见了他的声音。那么绝望,那么单纯的疼痛。

撕心裂肺。


>>.

银时重重地出了口气,仰起头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忽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无力感。那种……用力握起手掌,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握住,像这样的感觉。

其实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自己的那句话,说得是那么坚定不容置疑,一如他坂田银时当初的决绝。

他也记得很清楚,那些有关高杉的事。第一次把他收在怀里,第一次和他亲吻,第一次占有他。第一次在没有战事的晴天里,安安静静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第一次看他在老师离开以后,自然地扬起嘴角。第一次……有很多第一次,多得没有办法一件件想过来。那些画面接连着涌入脑海,都来不及分辨。

他一直都知道,高杉是怎样一个人。那么要强,那么倔强。用骄傲和自尊让自己的背脊挺得笔直,向着定下的目标奔跑的时候,是那么不顾一切,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有时候银时觉得自己甚至都无法相信,高杉这样一个看起来单薄还有些幽冷的人,在他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巨大的、激烈的能量。他的心底,住着能够将整个宇宙撕裂的黑色野兽。

这样的高杉,让银时无法言说地心疼。心疼他明知道希望微渺,却依然不肯放弃地坚持。心疼他明明痛得要死,却还是一脸淡漠的样子。心疼他没了松阳老师没了鬼兵队没了一只眼,满身是伤却一天比一天更逼迫自己,要比谁都强大。

银时会想,高杉晋助啊……就像是一簇被坚冰遮掩着的火,在冰冷的表面之下,拼了命地燃烧、燃烧、然烧。用一种近乎失去控制的、无法停息的、疯狂的灵魂,在燃烧,几乎要把自己燃尽,将这个他所憎恶的世界焚毁。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高杉做些什么,更不知道高杉需不需要他。银时自己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不容许自己的脊背有哪怕是一丝的弯曲。可是面对高杉,他想他是违反了自己一直挂在嘴边的武士精神了。

他愿意守护高杉,愿意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挡在他身前。他愿意对高杉好,愿意照顾他,在他痛他难过他不安的时候告诉他,至少还有坂田银时在你身后。即使高杉从来不会表达什么感激的话,更不会轻易流露出依靠或者珍惜的神色,甚至他根本就不会说要什么陪伴什么保护。

可是他坂田银时愿意。只要对方是高杉晋助,他坂田银时就无法抑制自己走到那个人身旁的冲动。

其实高杉还是给了银时回应的。

在一次战斗中间,高杉撕下自己的衣服给银时包扎,忽然抬起头看着那个脸上沾着血污,但依然出众的人。

「坂田银时。」他说。「既然是你,将我这即将熄灭的火重心点燃,那么你也一定要守护着这光亮,直到最后一刻。」

银时记得自己听完这句话之后,眯了眯眼把高杉抱住,狠狠地掠夺他的唇齿。

应该算是告白吧。应该是的。

管你是不是告白。我坂田银时就是愿意为了你高杉晋助,让自己死在你这火里了。

他想。

在战乱的年代,口口声声说什么爱情,太荒唐。

所以他们从不说相爱。

可是没有人说他们不相爱。


>>.

可是后来呢。所谓后来,就是谁也想不到的样子。

在四年前攘夷失败之后,他们分别。四个人都一反常态地沉默。他们都知道,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前方的路只有自己一个人走。那些彼此之间的羁绊,也只能就此戛然而止,一点点被风干,变模糊。

银时把手搭在高杉肩上,紫金蝴蝶和服遮盖着那削瘦的身体,银时看着他,心里混合了很多感觉。可能正是因为太多了,反而什么也没能表达出来。

高杉抬手,很用力地握住银时的左臂。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好握在那道他亲手留下的疤痕上。像是想要用疼痛,让银时记住他。记得更深一点,更久一点。

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开口。四个人,正好四个方向。

谁也没有听到谁的叹息,谁也没有看见谁的留连。


>>.

高杉晋助。

银时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抬起手枕在脑后,皱了皱眉头。

怎么就……一跟你搭上边,阿银我就变得乱七八糟。

他想起来不久前在祭典上,高杉把匕首抵在自己身后,问自己是不是也能听到心底那头黑色野兽的吼叫。

还有那天在春雨上,高杉和他重新组建的鬼兵队一起站在自己面前,再一次宣扬他那毁灭世界的决心。

那两次。就是见到高杉的那两次。银时感觉得到,自己体内忽然爆发出一种几乎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情绪。一种将其他所有都瞬间抽离的、只渴求盲目燃烧一般的歇斯底里。他失去所有自控能力,心脏像是灼烧起来那般跳动着,整个身体被一种疯狂所操纵。那股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力量,让他紧紧握住那把匕首,手掌被深深割入也毫无痛觉。也让他罕见地、仅仅凭着那些冲动,挥着刀,砍断挡在面前的所有障碍,直指那个让他有如此改变的罪魁祸首,对他说,下一次见到你,一定毫不留情亲手杀了你。

放纵、失控、冲动得甚至都来不及去想什么后果。

只想向着他挥动刀剑,朝他所在的方向奔跑,不知道原因只是身体自顾自地靠近。

这是什么。

其实银时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自己对高杉,是与对待任何其他人都不同的。不单单是战友是伙伴,而是……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恋人。

那一个字的表白,银时从未说出口。但他的思维,他的躯体,却无时无刻不在执行着那个单音节的字符。

时隔多年,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从那个人的世界里走出来,走得很远足以将那些过往抛在身后,没想到事到如今,依旧是没能放下。那样的、渴望站在他身边,将他据为己有认真守护的冲动,丝毫没有改变。

手指划过那个人柔软的深紫色短发,唇与唇轻微地触碰或者狠狠的掠夺,在刀光剑影里背对背战斗的姿势,流着血互相舔舐伤口的温热。那些在一天一天里慢慢滋长着的习惯、依赖和默契,在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重新返回,带着更加巨大的力量,把那些时光铺展在眼前。

你爱着他,从来都爱着他。

长久压抑着的感情,明明爱着却拼命告诉自己不爱,这样的疲惫银时一直承受着。这样一坦诚,反而让他忽然轻松起来。

唉唉。反正阿银我早就说过了。这世上能将我灼烧的,只有你这冷火。只有你而已。

高杉晋助,真有你的。

银时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

在如此漫长的分别之后,你再次闯进我的视线,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生硬呢。那么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你一直都是以如此近的距离存在于我周围。你啊……是侵入我的心脏太深了,以至于在我没有留意的时刻里,一点一点融入了我的血骨,从未与我分离,还是因为我不爱你,不够爱你,所以你的消失和出现,都没能掀起我的波澜呢。

银时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阿银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啊。真的……不能再见到你了。只要你高杉晋助一来,我的心脏就紊乱了节拍,谁知道你会让我怎样的天翻地覆啊。

你这不曾停歇地、一直灼烧着我的火焰,好歹也该放过我了吧。说不准什么时候,运气一来,也能让我忽然就忘记你,至少不再想念你了也好啊。

什么伤疤什么承诺什么纠葛什么羁绊。都不要了吧,都不要了。阿银我要不起。

银时低下头,紧紧扣住自己手臂上带有划痕的地方。

熄灭吧,高杉。在我的心脏里、躯体上,都熄灭吧。

窗外黄昏时分的风吹进来,安安静静。


>>.

三味线的调子总是清冷的。

高杉坐在船舷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穿着的木屐几乎快要碰到水面。轻微的风从江面上掠过来,夹带着湿润的水汽,扑打在身上,细小的凉意渗进皮肤。

自从上次离开江户,结束和春雨的合作,高杉一直维持着平静,任凭水流载着他的画舫,漫无目的地行驶。

从那场关于大火的梦境里转醒之后,高杉忽然感到自己如同一只飞行过遥远路途的鸟,终于收起翅膀,一时间没了野心没了动力,恨不得立刻沉入深眠。一直以来的负荷逆袭,疲累得没什么气力再去策划什么刀光剑影勾心斗角。

正是这难得的安宁,让他有了闲暇,想到了些久未触及的东西。一闭上眼,很多过往的片段就像一出默剧,开始回放,一帧一帧,真实得甚至让他一不小心就陷进那些久远场景中,脱不了身,误以为时光瞬间逆转,一切归零重新来过。

在那些清晰得毫发毕现的景象里,几乎每一幕都有那个赤瞳的男人,一头招摇的银发总是无法遏制的显眼,白色的战袍,散漫又沉稳。

银时啊。

高杉闭着眼,轻声笑起来。

他第一次没有硬性制止自己的思绪延伸,允许自己回想那个人。

他想起来银时目无法纪违抗命令的样子。他想起来银时用他的木刀指着敌人,嘴角放肆上扬的样子。他想起来银时在那场将鬼兵队近乎摧毁的大火里,被自己狠狠刺伤了手臂,却认真地说要守护自己的样子。他想起来银时在战场上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他想起来银时从身后把自己抱住的样子。他想起来自己一言不发,银时在旁边安静握住自己右手的样子。

坂田银时所有的样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入脑海,迅速侵占所有空间。

原本以为早就把那个人,连同那些过往,一并埋葬。没想到他还一直赖着不走,在自己不设防的时候,汹涌入侵。

而自己,在此刻居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轻易沦陷。

想念吗。

想念的吧。

其实一直就……想念着的吧。只是你那些骄傲,怎么会允许你惦念着决定放弃任它逝去的东西。

高杉微微低头,想要平稳一下被少许扰乱的心思。他放下手上的三味线,站起身。猛然间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在春雨上看向自己的眼神。

熟悉的深红色,熟悉的野兽一般的气息。似乎是幻觉的、一点熟悉的……柔和。

那样的眼神。

心脏忽然传递过来一瞬间刺痛。时隔多年还是会为了那个男人,而乱了阵脚。

爱着他的。你爱着他。

一直爱着,从开始到现在,你就没能从他这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撤身,反而越陷越深。

高杉生平第一次质疑起自己以仇恨延续生命的哲理。

你啊……真的是用那些憎恨来活下去的么。明知道毁灭世界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甚至连个像样的真的能说得上的伙伴,你都没有。你这一己之力也那么单薄的人,又是凭着什么硬是一步步走下去呢。

其实啊……其实。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笑起来,肩膀轻微地抽动。没有人看得到,他阖起的眸子里是怎样一种神情。

什么毁灭什么仇恨什么肮脏的世界,统统都是你不肯承认那个人对你有多重要,而去找来的借口。在做每一件事见每一个人,实施每一个谋划,在每一个地方绽开火焰的时候,你都是因为在心底有那个人,才有力量的吧。因为你知道在这世上的某一处,有那个人存在,所以才能肆无忌惮。

那个人啊……存活在潜意识里,即使不去触碰,他也在那里,从未离开。那是你高杉晋助,从来不肯承认的、你真正的、唯一的,王牌。

其实你活下去的勇气,一直都只有一个吧。

一直都……只有那一个——坂田银时。


>>.

高杉到底还是没有放过银时。

他去了江户。

画舫是半夜靠岸的。他告诉河上万齐,如果他没有在天亮之前回到画舫上,就不要再等他。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们共同的、毁灭世界的志向,高杉先放了手。

上岸之后,高杉没有再回头。他在江户城区里兜兜转转,终于是找到了银时的万事屋。他靠在万事屋对面街道的围墙上,抬头看着那间简陋的屋子,疲惫已久的心脏感到一种久违的、以为再也无法获得的、安定。

对,安定。

只有坂田银时能给他的安定感。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银时出现在他眼前。

那天银时反常地睡不大好,刚过凌晨就醒了,也没能再睡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早些起来去外面走走也好。他这么想着,抓起一旁外出的衣服换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见高杉的时候,银时微微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太过恍惚以至于出现了奇怪的幻觉。夜色笼罩之下本就隐隐约约看不清,再加上来人又是如此微妙,他反应了很久也没反应过来。

还是高杉先走了过来。

他勾着唇角看着银时,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能说的话,只是抽出腰间的配刀,指向对面的人。

搞的什么状况啊。

银时习惯性地抬手抓了抓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那里没有动。

「银时。」高杉开口,他的声音听在银时耳里,让他觉得这场景更加不真实。「我要毁灭世界,就要先毁了你。」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等银时给他回应,已经向他跑过去,刀锋上反射着淡淡的月色,显得冷冽。

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情况,只是野兽般的本能让银时用洞爷湖挡住了高杉的刀。他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刚刚好能抵挡攻击,又不会反过来伤到他。

「你毁不毁灭世界和我没有关系,我可还没活够呢。」他低声说着,一只手维持着木刀的位置,空出另一只手握住高山的手腕。手掌上的皮肤传来真实感,让他清醒起来。

「只要你还活着,」高杉用力想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可是没能成功,「只要坂田银时还活着,你以为我是怎样地在存活着啊!」

他几乎丢弃了理智,没了逻辑,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想要宣泄,想要释放,想要对着这个人狠狠地挥刀、责骂,语无伦次。他没再说什么,手上却一次比一次用力地动作,毫无章法也没目的地往银时身上挥着刀,在一片漆黑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得到他渐渐紊乱的呼吸节拍与喉间发出的模模糊糊的声音。 

银时也没搭话,承接着他孩子气般的攻击。原先那种对他的想念一点点重新浮现,慢慢填满自己的心脏。在高杉再一次挥刀朝他砍下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开,左肩被毫不留情地割伤,血迅速渗透白色的外衣。

高杉停顿了一下,眸子里闪过那么一点错愕。然后他重新提起手,近乎疯狂地进攻,似乎要把积攒在心底的所有痛苦、所有压抑,尽数发泄在银时身上。

「你……」他的刀砍在洞爷湖上,说出这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失控的情绪而颤抖。「你怎么能……」

「怎么能!!!」他用尽全力把刀往下压,抬起唯一的翠绿色眸子狠狠地看进那双赤瞳。

银时手一松,高杉的刀瞬间落下,没有收住的力道让刀尖刺进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在高杉还没做出下一个动作的时候,银时没管那些疼痛,丢下手里的木刀,沉下眼眸伸手把高杉圈进怀里。

随着他的动作,刀刺入得更深。高杉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就被人箍住了后脑用力地夺过了双唇。银时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让他失去所有伪装,无法逃脱的气息。他咬破了银时的下唇,一只手把刀推得更深,另一只手死死地抱住银时的后背。他伏在银时耳边,声音有些不稳。

「能将你焚烧的,只有我。」

银时没有回答,双手用力,似乎是要把高杉整个嵌进自己身体里。

江户的天空上突然迸发出巨大的火花,撕裂开夜空疯狂地燃烧。

河上万齐站在画舫的甲板上,最后一次看着那些高杉钟爱的、燃烧着的炙热焰火。

晋助在的地方,怎么能没有夺目的焰火。

银时看着高杉翡翠色的瞳仁,映着漫天火光,一如当初攘夷时候的那场大火。身体分明接触着周围愈加逼近的灼热,心脏却只感受得到眼前这个身体几乎冰凉的人,引来的焚烧般的炽热。

他轻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是啊。你这冷火。」

唯一能将我的心脏,焚烧殆尽的冷火。


完。

 


评论 ( 2 )
热度 ( 41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