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分栗子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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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入酒」(上/4) 

萧景琰出发去东海的那一天，林殊为他送行。

他穿着战甲，跨坐在最喜欢的那一匹枣红色战马背上，他的小殊仰起头看着他。他与林殊从未久别，却知道此去不到半年是难回金陵，面上依旧是如水平静心中却早从接到旨意那时起就不愿意去想终会来到的分别。

 

从不畏惧马革裹尸的萧景琰，从不在乎名利皇恩的七皇子，终究也是有软肋。

 

林殊知道萧景琰心里难受，故意问他要了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想着如此一来也好让那人在东海好歹有桩事，有个由头时不时地惦记着他。

 

不就是去练兵吗，少帅我可比你强多了，指不定那天陛下就会派我和父帅一起去战场上杀敌，可比你带劲。说好了啊，你可得在东海给我找些稀罕的珍珠回来。

 

萧景琰跟着笑起来，伸手曲指轻轻刮了一下对方鼻尖。

 

鸽子蛋那么大，记得牢牢的，一定给你找来。不过…可不许趁我不在身犯险境拿回来什么大功劳啊。

 

知道知道，要犯险要莽撞也都得拉着你一起啊，还得让你替我背黑锅呢。

 

林殊咬住嘴唇嘴角扬起，笑得有那么一点点使坏的模样。

 

萧景琰从马背上俯下身，舌尖轻轻扫过对方下唇。

 

等我回来。

 

他重新直起身子，一夹马腹赶上了先行的队伍，他怕再多看他一会儿，自己就舍不得走了。留下的林殊在原地看着他逐渐淡出视线，这才转身回府。

 

等你回来。

 

可是谁也没有等到谁。

 

林殊在梅岭坠下悬崖的那一刻，萧景琰正在东海寻着稀有的大珍珠，小心地装进锦盒里。

 

他期待着小殊打开盒子惊喜的样子，期待他染着星光的双眸再次映出自己的双眼，期待他拉住自己的手腕偷跑出城漫无目的在山上乱走。

 

他知道小殊跟着林帅去了北境镇压大渝的侵犯，却毫不怀疑赤焰军必会大胜而归，小殊更是会如同入海之蛟璀璨得叫人不敢直视。他甚至已经想到，待他从东海回去，迎接他的该是怎样一张英气夺人的年轻面庞，见到他时，又会是怎样藏不住的相思与欢愉。

 

可是这一切，萧景琰都没有等来。他等来的，只有一纸通告，还有满军营的群情愤起。

 

祁王谋反，赤焰军附逆，已被尽数就地剿杀。

寥寥数字，让他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薄薄一纸书信。

 

他不信皇长兄会谋逆，不信林帅会反，更不信他会亲手设计害死自己的左前锋。他最不信的，是林殊死了。

 

他的小殊，他那样年轻风华绝代的小殊，他的神袛，他的爱人，就这样死了，死在一个离他千万里之遥的、冰天雪地的地方。

 

叫他怎么信。

 

萧景琰快马不眠不休回到金陵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林府被封，变成禁地，满朝大臣但凡对赤焰之案提出异议不是被杀就是被贬斥出皇城，连母妃都告诉他，小殊回不来了。

 

他红着眼眶，手在衣袖里握紧成拳，却只能又慢慢松开。

 

是啊。他只是一个不得宠被流放在外的皇子，没有党羽，没有显贵外戚，甚至没有什么交得上心的友人，对面是悬镜司，是宁国侯，更是浩荡皇威，天子之怒，他区区萧景琰又有什么本事阻挡得了这血流成河，有什么本事能让林殊死而复生。

 

他原本拥有的全部，写出来就是林殊二字啊。

 

只是萧景琰不信，不管有多少证据他都不信，他的小殊就这样永远不会回来了。

原来一夜无梦的萧景琰开始常常做梦，梦里全是林殊的模样。他教霓凰舞剑时的模样，提笔练字时的模样，和他谈论排兵布阵粮草运输时的模样，抽出他腰间佩剑分析战局的模样。

 

他梦见林殊拉着他的手臂，对他说，得君若斯，此生不负。

还没来得及笑开，却又看见林殊在一片火海里满身是伤如同困兽般无措，神采奕奕的双眼溢出恐惧与慌张，张口对他说，景琰，救我。

 

父帅不在了，聂大哥不在了，卫铮也不在了，我好疼，好烫又好冷，你救救我。

你救救我。

 

萧景琰伸出手，林殊却离他越来越远，跌下悬崖再也抓不住，看不见。

 

小殊。

小殊——。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他永远是喊着这个名字，一身冷汗。

 

林殊越是常常入梦，他就越是不信林殊真的死了。他不怕等，他要等，等他的小殊回来，不管是从这世上的哪个角落，还是从地狱里。

若是等不到，那百年之后，萧景琰也要去奈何桥边寻他此生挚爱。

 

他知道，无论人间天上，他和林殊等不到对方，谁都不会罢休。